2007年6月15日星期五

我们的热爱和他们的热爱

恋旧是人之天性,我刚刚到这个项目来的时候,对于所有美国同行谈论的报业危机多少有些觉得有点夸张。无论如何,报纸已经经历了广播和电视的冲击,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份额,那么未来为什么就不能继续留下这口饭吃。

第一次项目的论坛就是谈传统媒体的前景,前途的黯淡、生存的艰难是大家的主题,轮到我发言,我跟大家开玩笑:“Wait!Wait!我们中国媒体的真正发展不过刚刚开始而已,怎么叫你们说,这就要结束啦?”我们锣鼓刚敲起来,别人已经在收拾场子了。

《纽约时报》的记者最早谈视频和音频的应用时,我的反应首先是报社内部的管理,比如对于记者的评价标准:假设一个可以写出一流的文字报道的记者,和一个文字中等,但是会拍照片,会拍录像,会做音频报道的记者,在报社的评价体系内,谁更具价值?谁做得更多?谁更有理由拿到更高的薪水?尽管不像南周这样的计件工资制,以年为周期来计算,依然会有这样的问题。

我曾经专门就这个问题问我的Fellow,他说当改变在编辑部开始,大家从心理也有所抗拒的,但是经历了最初的震荡之后,他们已经开始感受到多媒体带来的好处。多媒体是一种工具,这个工具可以直接用来做报道,可以用来补充和辅助报道,也可以增进和读者沟通。比如《纽约时报》的埃里克是去伊拉克报道军事行动的,随身的录像机录下他的采访过程,这个Video(我觉得用Video这个词儿省事儿,因为录像、视频都是这一个词)对于看过了报道还不过瘾的人来说就很有意思,因为可以看到伊拉克的现实图景,听到记者的声音,立刻能拉近报道和读者的距离,同时拓宽了报道的维度和容量,文字和图像是并行不悖,互相补充的,并非要取而代之。

再说起来摄影记者。摄影记者对多媒体的反对实在是出乎意料的,因为多媒体的使用对摄影记者更为有利,摄影记者对报纸最大的抱怨是空间问题,因为版面的限制,或者因为对于文字内容的判断问题,摄影记者只能在新闻纸上展示他们非常有限的作品,比如《纽约时报》的这篇关于运动员受伤致残之后的境遇问题的报道
,可以看到,版面上只有一大一小两张图入选,但像这样的一个主题,摄影师肯定有其他不少依然具有信息含量或者一定艺术性的照片,而同时,假如能够让被采访者的声音出现,这个报道的感染力就肯定会大增,所以时报的多媒体频道就制作了一个带有声音的Audio幻灯,
在这里,运动员自己平静的讲述和展示他们生活的悲凉场景的画面一起进行,最后,一个运动员的声音失控差点哭起来了,幻灯片戛然而止——非常简短,但也非常有力。

假如多了一个报道手段的选择,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呢?就好像在摄影中有人是胶片原教旨主义,胶片是有胶片独特的好,但不是很多人也早就用数码来进行创作了?而且,也许未来胶片依然存在,但只是在非常有限的一群人中间,就好比黑胶唱片,好比烟斗,好比写在纸上上的信,具有让人热爱的美好品质,但是却无可挽回地退出大众的生活。

报纸会死亡吗?其实按照去年的世界报业协会的数据,除了北美地区,其他地区的报纸发行量都还是在增长之中,但北美的状况是不是很快就是其他地区的未来呢?将报道多媒体化是否就能挽救报纸的命运?也未必,但这是应对危机的一种尝试。

我们对于纸上阅读的热爱固然重要,但作为从业者,研究大众尤其是年轻一代的阅读习惯的改变更为重要,而他们热爱网络,热爱各种新鲜的东西。我在美国对于报业的挣扎和从业者的恐惧有所体会,既然改变是必然的,早些准备总比晚些好。

报纸这个媒介本身的变化,未来的发展也是不可知的,比如电子纸现在在技术上已经成为可能,也许再过5年10年,就是拿在手中,报纸的形态也已经完全不同了呢?这是个变化的时代,一切对于美好的旧事物的留恋最终可能都会破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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